第576章 對弈，局內盤外

　　唐治不在身邊，這讓兩位佛法高深的小尼師克服自己的心理關容易了許多。
　　於是她們經過壹番激烈的思想鬥爭，便悲傷地屈服了。
　　壹邊悲傷壹邊吃，壹邊吃壹邊悲傷。
　　嗦~~真香！
　　這個世界沒有道濟，兩位沙門小尼是平生第壹次聽見“酒肉穿腸過，佛祖心中留”這句話。
　　時不時就跟人打機鋒的兩位小尼師，居然越品越香……，越品越覺得有滋有味。
　　嗯，酒肉穿腸過，佛祖心中留。
　　殿下說的對，我們只是從權，我們……不算破戒。
　　唐治洗的清清爽爽，他是沒有可以換的衣物的，只好把衣服脫下來，在流水中浣洗了很久，投濕了單手拍打大青石，最後再來了壹個“甩幹”……
　　等他回到竈坑旁時，兩只缺了壹條腿的烤雞、壹只可愛的小兔嘰，已經被吃的七零八落。
　　謔！兩位尼師挺能造的啊！
　　唐治吃驚了壹下，弄得梵音如露臉若石榴，窘態可掬。
　　唐治這才得空兒打量兩位小尼師的穿著。
　　兩小尼吃飽了肚子，已經去洗過手了，不像唐治剛才，壹臉的油。
　　嘖，白裏透紅，與眾不同。天然去雕飾，清水出芙蓉……
　　在如露暈著臉兒，有些嗔怒地道：“殿下，哪有這樣看人的？”
　　唐治道：“咳！我就是想問問，我的傷，是不是該敷藥了？”
　　梵音和如露驚呼壹聲，壹下子反應過來。
　　兩小尼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唐治拉到面前讓他坐下，金瘡藥是放在防水的藥葫蘆裏的，拔下軟木塞，將金瘡藥細細灑在傷口上。
　　血已不再流了，傷口處被水泡洗過，外翻的肌肉有些發白。
　　兩小尼替唐治裹好了傷，梵音遲疑道：“殿下袍子還是濕的。”
　　唐治道：“無妨，先袒著臂膀，讓風吹壹陣兒就幹了。”
　　如露促狹地道：“殿下不如穿壹套女裝啊？”
　　唐治瞟了她壹眼，如露清咳壹聲，學著唐治的語氣道：“事急從權。”
　　唐治哼了壹聲，道：“我穿不下。”
　　梵音道：“殿下，我們接下來，該怎麽走。”
　　唐治向四下望了望，漸至黃昏，遠處的山影只剩下朦朧的壹道線，看不清了。
　　常言說望山跑死馬，看得清晰的大山，實際上都還很遠，遠處那道山脈，顯然更遠。
　　不過，其他三面茫茫壹片，也不知道盡頭是戈壁還是沙漠，而且可以確定的是，那些刺客壹定不會是遠山那個方向過來的，因為他們壹路逃來，此前就不曾見過山巒。
　　唐治便指向遠山黛影，道：“我們往那裏去，看山色，不像是禿山，說不定就有人家，到了那兒，我們再問清所在，尋找歸路。”
　　梵音贊同道：“好！到了山上，再想甩脫追兵，也容易些。在這兒，太容易叫追兵發現我們的蹤跡了。”
　　唐治下意識地往地上瞄了壹眼，蹤跡？是這根啃得很幹凈的雞腿骨麽？
　　梵音臉兒壹紅，悄悄把那根雞骨頭往旁邊踢了踢，用沙土埋了起來。
　　如露手搭涼蓬，四下觀望了壹番，道：“還真不知道我們這是跑到哪兒來了，殿下，妳如今下落不明，妳部下的將軍們，只怕都要急瘋了。”
　　唐治此時還不知道這是他令月姑姑以天下為棋盤，下的壹盤大棋。
　　因為發現了那條裝毒藥的帶子，他下意識地以為，這是西域殺手集團在兩次失敗以後，惱羞成怒之下，對他發動的再壹次襲擊。
　　如果是這樣，那就只不過是針對他個人的壹次刺殺。
　　他倒不是特別擔心自己的失蹤會造成太大的後果。
　　郭緒之和袁成舉大抵是沒頭腦的，但是林威做鎮將多年，就不可能像他們那麽沖動，可以穩得住局面。
　　金城那邊，包括賴觀復那邊，即便知道了他失蹤的消息，壹時也不至於方寸大亂。
　　賴觀復壹方節度，坐鎮河西十四載，絕不是壹個莽夫。
　　金城那邊，有徐伯夷、顧沐恩等人，性格都還算持重。
　　再說，他征討葉茹的時候，也曾有過很長時間沒有消息的局面，那時也是各種謠言滿天飛。
　　金城的幕僚們早就經歷過壹次了，這壹次斷然不會方寸大亂。
　　想到這裏，唐治道：“無妨，不要說我只是失蹤了，就算已經找到我的屍體，隴右、河西也不會大亂，頂多是進入西域的小羅他們，和老郭他們狼狽退回玉門關裏去。”
　　“呸呸呸，童言無忌，大風吹去！”
　　聽唐治說出這麽不吉利的話，如露脫口而出。
　　這本是小時候還未出家時，有時說錯了話，娘親對她說的話，如今不假思索便說了出來。
　　看到唐治和梵音詫異的眼神兒，如露頓時如壹只頭回下蛋的小母雞似的，脹得小臉通紅。
　　唐治深深地看了她兩眼，笑道：“如露小師父天真爛漫，此為率性真人也，何必羞窘。”
　　如露慌亂他顧道：“殿下，還是先坐下歇歇吧，我們……我們先歇足了體力，才好繼續趕路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山中老人他們就不像唐治壹行人這麽幸運了。
　　他們此時坐在壹棵已經枯死的胡楊樹下，旁邊就是壹條已經不知幹涸了多久的河床。
　　他們現在只剩下山中老人、道妍兒、仙雅麗和兩名男弟子。
　　另有壹名弟子傷勢不輕，山中老人給他留了壹匹馬和壹些食物、飲水，讓他自行返回，至於會不會死在半路，那只能聽天由命了。
　　馬匹和駱駝都被他們牽了出來，整合了壹下，水囊和食物倒是還不缺，但是枯樹不能遮蔭，白天的時候，那陽光穿透力太強，照得他們臉蛋兒都是紅通通的。
　　道妍兒忍不住道：“父親，大漠茫茫，他們逃的又快，我們再找下去，恐怕也很難找得到了。不如早些回去吧，他們就算不因迷路死在這荒漠上，想走出去只怕也好久。”
　　山中老人搖了搖頭：“機會難得，錯過今日，我們再想殺他，難上加難。”
　　道妍兒道：“咱們是幹殺手的，殺人亦或被殺，豈不是尋常事？如果每死壹個我們的人，我們都要給他們報仇的話，那我們哪還有今天？”
　　山中老人微微壹笑，道：“妍兒，妳以為父親只是為了殺他泄憤？不不不……”
　　山中老人道：“在這荒漠之外，正在進行壹個驚天陰謀，如果成功，我們也將獲得前所未有的豐厚回報。”
　　他站起身來，眺望遠處，徐徐地道：“唐治，如果能死在這大漠裏最好。如果他命大，那也沒關系，我們只要緊追不舍，讓他疲於奔命，他就不能盡快返回隴右。”
　　山中老人轉身看向道妍兒和自己的幾名弟子，道：“他回去的越晚，越難對局勢及時做出反應。等他逃回去的時候，大勢已去。
　　那時他就會發現，無論他怎麽做，無論他做什麽，都是自蹈死地！殺人的方式有許多種，為父當年，曾經就試過，將壹個人逼到走投無路，讓他自盡而死。”
　　山中老人微笑地道：“可我，還不曾試過，把壹個手握重兵、封疆壹方的大將軍，壹個最有希望登上至尊寶座的親王，活生生逼死！”
　　“哈哈哈……，這件事，真是太有趣了。”
　　仙麗雅擡頭看著天邊飄來的雲朵，又將壹根手指濡濕了，豎起來試了試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的風向，然後苦起臉兒來，對正得意洋洋的山中老人道：“山主，怕是要下雨了。”
　　山中老人眉頭壹皺，擡頭看看這棵枯死的高大的胡楊樹，吩咐道：“趕緊收集柴禾，哪怕只是壹場小雨，也會讓這裏的夜晚，變得異常寒冷的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盧龍之北，在秋季犯邊的鬼方大軍，順利奪去了很多糧食。
　　朔北節度使安載道被剿滅，這裏重新納入朝廷直接控制之後，燕赤霞屯兵於邊，開墾了許多豐沃的田地。
　　他的軍士多為北地揭竿而起的百姓，這些人的家眷，包括在這幾年間娶妻生子建門立業的，在這裏形成了大量的堡屯。
　　對於鬼方人犯邊“打草谷”，燕赤霞並非沒有預案，其實往年秋天，鬼方遊移於兩邊交壤地帶的部落，也曾來襲擾過。
　　但是，從沒有這次這麽大的規模。
　　鬼方精銳，幾乎是傾巢而出。
　　而且，他們行動之快，根本不予人反應時間。
　　燕赤霞只來得及將軍民百姓集中在幾處大的堡塞，行動之倉促，連這些百姓家裏的瓶瓶罐罐都不許他們帶，更談不上突擊收割莊稼了。
　　莊稼，就是這些百姓的命啊，強迫他們去大的堡塞，就已有人激忿不肯了，如果再壹把火燒了他們的莊稼，勢必激起反抗。
　　不過，趁著鬼方兵收割莊稼，燕赤霞趁機出兵，發動了幾次反襲擊，倒也讓鬼方兵因此損失不小。
　　除了這種突襲，雙方在正面戰場上也打得有聲有色。
　　如果燕赤霞這道屏障被破，那麽首當其沖的就是盧龍了。
　　因此，盧龍地方也甚是支持，由謝家帶頭，不只壹次組織士紳，驅趕豬羊，上前方犒賞三軍。
　　這也大大提振了燕赤霞部的士氣。
　　鬼方兵這邊，雖然擄了許多百姓人家，收割了不少莊稼，但是金銀財寶，就沒有多少，同樣是寶貴財產的人口，也沒擄來幾人。
　　他們久戰於盧龍之北，在燕赤霞部的有力反擊下，隨著氣候壹天天轉向深秋，軍中也漸漸有了怨言。
　　尤其是壹些明著不敢反抗裴甘丹的族酋，暗中煽動之下，軍心漸漸渙散。
　　蕭千月敏銳地發現了這種態勢，當初洛昂達的大軍剛入關時氣勢如虹，後來可不就是先從這種征兆開始的麽？
　　蕭千月馬上找到裴甘丹，反映了這種情況。
　　裴甘丹聽了，卻只是微微壹笑：“蕭特勤不必擔心，我軍疲，燕赤霞部的軍兵又何嘗不疲憊？”
　　蕭千月道：“但他們是守的壹方。糧草補給，我們不如他們。現在，天氣又在漸漸變冷，壹旦……，臣擔心，會重現當初攻打盧龍的狀況。”
　　“不會的。”眼見蕭千月忠心耿耿，處處在為他打算，裴甘丹決定給他壹顆定心丸吃。
　　“妳放心，盧龍這邊，很快就要發生大變故！到時候，它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