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2章 此案，水落石出

　　唐治這幾天在桃花塢與許諾母子在壹起，其樂融融。
　　遠睿被教育的很好，雖然年紀尚幼，但知禮節、習文字、練術算……
　　看得出來，許諾對孩子真的很上心。
　　只是規矩太多，小人兒顯得方正了壹些。
　　唐治倒不相信狗屁的快樂教育，學習本身就是違背人性的東西。
　　壹部分人很早就明確了未來的準求，或者簡單的來說，就是想要在同學中出類拔萃的榮耀，所以能孜孜不倦。
　　沒有孩子天性喜歡坐在那兒，學習枯躁的東西，太過放縱，小樹不剪枝修丫的，不能說絕對不能成材，畢竟是聽天由命。
　　但，唐治也不覺得這麽小就該讓他背負那麽多，頑童天性，還是應該讓他發揮壹下，才四歲，著實小了些，不必要現在就整天搖頭晃腦地讀書。
　　因此，小遠睿對唐治這個爹爹，很快就親熱起來。
　　從他懂事起，知道人都有父母，就問過母親，被嚴厲告誡不許再提方才罷休，但是小孩子嘛，當然羨慕有父親的孩子。
　　如今自己有了爹爹，爹爹這麽大本事，爹爹還帶他釣魚、捉蟈蟈，娘親還不敢管，遠睿真是愛死這個父親了。
　　凝清翠羽、梵音如露修行多年，心性比壹般女子恬淡壹些，個性便比較豁達。
　　她們知道許諾與唐治幾年未見，也有意讓他們多在壹起，許諾也不是不知進退的人，五女便相處甚好。
　　不過，這段時間，唐治雖然看著輕松，主要是就文教事上，與當地名流會面，私下裏張壹帆的調查卻是緊鑼密鼓。
　　在賀蘭崇胤張榜，次日再審徐寧孝女案的時候，張壹帆帶著確實的消息回來了。
　　國子祭酒蕭平楨確實給明州判官寫了壹封信，不過，他既非知情而施壓，也不是主動而為。
　　是徐家長女做為蕭氏旁支的媳婦，求到了他的面前。
　　蕭平楨之所以能摻和進此事，是因為他正值省親假的休沐，如今就在淮南呢。
　　徐家二女回家鄉打官司，因為遠嫁十多年了，生怕田生已成地頭蛇，打官司要吃虧。
　　所以徐家長女哭求到蕭祭酒面前。
　　蕭祭酒作為蕭氏壹族如今最風光的人物，自家族人有難，豈能不予援手。
　　所以，他寫了封信，給明州判官，叮囑他不偏不倚，公斷此案。
　　在蕭祭酒心中，顯然是相信徐家長女的，希望明州判官不要偏袒地方，不要從中徇私。
　　但他卻忘了，壹樁案子是非公道尚未查明之前，他這麽壹封傾向性明確的書信，會讓明州判官怎麽想？
　　自己的恩師來了這麽壹封信，對他的立場影響自然極大。
　　此番，錢禦史回淮南道提人，蕭平楨正要返京呢，聽聞這個變故，頓時大驚失色。
　　蕭平楨也不返京了，主動跟著錢禦史往姑蘇而來，要面見天子請罪。
　　唐治聽清來龍去脈，心便放下了大半。
　　他真怕蕭家牽扯甚深，甚至是明知小田氏和田生冤枉，依仗權勢，做下這種人神共憤的事來。
　　雖然明年恩科他最大的倚仗在江南，而蕭氏又是江南頂著尖兒的士族，舉足輕重，他也不願意為此而讓步。
　　但只要辦了蕭家，後邊的事情就會很棘手。
　　不只是少了壹個德高望重，身份地位足以擔得起考官職責，讓各方服氣的文壇大佬來主持恩科的問題，而是皇帝正竭力穩定江南這個科舉的基本盤，忽然把江南士林最大的壹塊招牌給拆了，這是什麽打法？
　　現在，他放心了。
　　但，蕭家還是要敲打壹下的。
　　豪門大戶的這種影響力，哪怕是無心的，也在發揮作用，必須要自省。
　　就如他這次不見李塵宇、杜雲煙夫婦，原因也是壹樣。
　　哪怕他無心的，只要這次見了李塵宇夫婦，這層關系就確定了下來。
　　李家在當地，必然將得到有形的、無形的各種好處。
　　如果李氏夫婦因此得意忘形，以後為禍鄉裏，根源就在他這裏了。
　　於是，唐治把賀蘭崇胤喊來，又當場囑咐了壹些事情。
　　賀蘭崇胤聽了，強作鎮定，回到母親那邊，克制不住，又手舞足蹈起來。
　　“陛下，真神人也！”
　　令月公主看著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，眼瞅著就要變成唐治的小迷弟了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。
　　唐治原打算在賀蘭崇胤公審徐寧孝女案的次日前往嘉興。
　　他還想看看嘉興有沒有壹座煙雨樓呢，要是沒有，他打算造壹座，從江南各地擇選壹些文化名人，題匾，立詩碑，作為壹樁文化盛事。
　　當然，公私兩便，他希望那兒有壹座煙雨樓。
　　不過既然存著敲打蕭平楨的念頭兒，他決定再待壹天，不能再帶著蕭平楨往嘉興跑。這老頭兒壹路上疑神疑鬼的，自己遲遲不見他，不做決定，別把老頭兒嚇出個好歹來，他還想用此人呢。
　　皇帝行止，涉及太多，不可能臨時決定。
　　他後天起程前往嘉興，相關事務早就開始了。
　　現在皇帝延後壹天，壹些事兒還要調整，但總的來說，是時間寬裕了，各方官員都松了壹口氣。
　　消息也傳到了葉東來和令月公主口中，二人頓時大喜。
　　皇帝要晚走壹天？
　　那麽虎丘壹旦出現祥瑞，他去壹觀的可能就更大了。
　　這簡直是老天助我！
　　賀蘭崇胤公審徐寧孝女案的這壹天，許多姑蘇百姓聞風而動，趕來聽消息。
　　眼見這麽大的陣仗，錢禦史又拿到了小夥計和小丫環巨額資金來源不明的鐵證，根本就沒有什麽做生意發了壹筆橫財的事情，他們兩個心驚膽戰，又來不及與廖主徐氏姊妹通氣。
　　被分別帶上堂來壹審，強大的心理壓力下終於崩潰，說出了實情。
　　果然如唐治所判斷，這對姊妹是貪心不足。
　　她們是已經遠嫁了的姑娘，當初是給了壹大筆豐厚的嫁妝的。
　　父親其余的財產便不再分她們壹文，也是合乎法度民情的。
　　但徐寧還是叮囑內弟，每月分別給兩個女兒兩萬文錢。
　　也虧得徐家家大業大，如此輸血也給得起。
　　可是，兩個女兒原以為家當沒她們的份兒，反而生不起異樣心思。
　　如此壹來，每年兩千四百貫錢，壓得船艙吃水線低低的送來，她們反而貪心不足了。
　　她們想要更多，被繼母拒絕後，惱羞成怒，姊妹二人聚在壹起吐槽繼母兼姨母，越說越恨，竟而生出毒計。
　　由此，才發生了之後壹系列的事情。
　　案情真相大白，經查，這錢落到她們手中，也是她們的私房錢，所以夫家那邊並不知道真相，只以為小田氏確實謀殺了親夫，他們支持徐家二女回鄉討公道。
　　因此，賀蘭崇胤判案，徐家長女、次女、小夥計、小丫環，俱都斬首，以償田生、小田氏、窮書生性命。
　　明州判官魯子恒，玩忽職守，草菅人命，鑄下大錯，貶至瓊州某縣為縣尉，壹家人遠赴天涯去了。
　　壹應財產，全部追回，由姑蘇府設明賬監察，徐氏、田氏族人共同管理，等徐家小兒長大成人，再發還給他。
　　關於這徐家小兒的身份，唐治提前囑咐了魯子恒，還當眾給江南士紳百姓做了個科譜。
　　賀蘭崇胤叫人從亂葬崗取來歷年被斬罪大惡極、無人收屍者骨骸五具，標上名姓以及處斬的時間。
　　然後叫人取徐家小兒之血，逐壹滴骨，當場驗證。
　　那血竟有三份骨頭滲入，兩位沒有滲入。
　　只看得滿堂士紳、百姓目瞪口呆。
　　這是怎麽回事兒？難不成小田氏的兒子另有父親？
　　可也不對啊，這滲入血液的三份白骨，最近的都有七年了，他們死的時候徐家小兒還沒出生呢，最重要的是，他也不可能有三個爹啊。
　　賀蘭崇胤當場宣布，小田氏是冤枉的，其子身份，自然沒有可疑。
　　但，今日只演示，只是為了向大家證明，滴血法、滴骨法，不是可靠的驗證血緣的手段。
　　比如這滴骨，那年代久的骨頭，已經極其幹燥，骨頭上也有了細密的縫隙，血液自然容易滲入。新死者的骨頭，裏邊骨髓甚至都沒幹涸呢，骨質密實，血液自然難以滲入。
　　如此壹說，眾人恍然大悟。
　　至於滴血法，什麽四種血型壹類的，賀蘭崇胤如聽天書，自己都沒聽明白，如何說與大家聽，所以便只簡單說了壹句也不可靠便了事了。
　　當然，唐治這個學渣，自己也沒說明白，賀蘭崇胤這個好學生自然也就更不明白了。
　　這番科譜，也算是因為此事提醒了唐治，讓賀蘭崇胤利用這個好機會好好傳播壹下，免得以後再有什麽疑案，用這種扯淡的方法去辨別親緣。
　　結果親生子女可能會被判個非親生，那就真是六月飛雪了。
　　至於錢禦史，卻也沒有迎來他想象的大好名聲。
　　賀蘭崇胤正義感爆棚，實在忍不了這個陰險小人奸計得逞，風頭過去再讓他坐冷板凳？自有被他得罪的江南同僚暗暗搞他？
　　賀蘭崇胤忍不了哇！
　　他當場拆穿錢禦史的用心，嚴厲叱責他不及時出面，坐視無辜的小田氏和田生、窮書生慘死，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，這才利用此事大做文章。
　　錢禦史果然喊起撞天屈來，理由與令月公主所言大體相仿，推得壹幹二凈。
　　無憑無據的，妳還真治不了他。
　　治不了沒關系，賀蘭崇胤聽他說完，當場離座，鄭重道歉。
　　可是，他這番話已經說出來了，就算這推斷是假的，吃瓜群眾們也會陰謀論壹番，何況還有江南士紳同仇敵愾，推波助瀾。
　　錢禦史的好名聲沒得到，反而處處迎來懷疑的目光，以後這日子……
　　只怕就是有壹顆強大的心臟，也要度日如年了。
　　這邊審著案子，那邊是有人隨時向唐治匯報的。
　　唐治聽了賀蘭崇胤的臨場發揮，不禁啞然失笑。
　　這位表兄……果然是壹塊璞玉，這壹番誅心之語，真比要了錢禦史的命還厲害。
　　不錯不錯，孺子可教也！
　　蕭平楨見自己沒有直接牽連進這樁案子，心中稍安。
　　但他也清楚，這案子壹審是皇帝親自辦的，二審的結果，皇帝不可能沒有意見，賀蘭崇胤也不可能不請示天子。
　　因此，蕭家能摘出來，壹定是陛下的意思。
　　但蕭家在此案中的作用提都沒提，卻也是個隱形炸彈，如果想追究，隔個十年八年，也壹樣可以追究他，心中自是惴惴不安。
　　但，當天，唐治卻沒有召見他。
　　次日天剛蒙蒙亮，蕭平楨就醒了，早早收拾停當，等著候見天子。
　　他把姿態放得很低，他是不召自來，請罪之身，因此也沒敢入住館驛，就在桃花塢外，陳玄禮設立的防線之外，紮了壹個帳篷，潦草住了壹晚。
　　當然，如此豪門，這帳篷也不是草窩棚那麽簡單。
　　壹早奴仆整治了早餐，蕭祭酒食而無味地用了壹些，便又抻著脖子等著皇帝傳召。
　　日上二竿時分，忽然有快馬自遠處馳來，給桃花塢帶來壹個好消息：
　　虎丘之上，出現祥瑞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