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6章 智取，上陽宮開

　　帶著壹個不會武功、不通水性的人離開上陽宮，是極其困難的。
　　賀蘭嬈嬈水性不好，但勝在武功高明，有特殊的裝備，又有三個水性奇好的人輔助。
　　而且，賀蘭曌偌大的年紀了，怎敢讓她潛水啊。
　　就算以上這些都不是問題，就這春寒寥峭的河水，她禁受得住嗎？
　　所以，必須得另想辦法。
　　宮殿頂上的藻井，是狄窈娘看了賀蘭嬈嬈提供的建造圖紙後，所選擇的隱藏地點。
　　但是，藻井上方並不是規規整整的空間，鬥拱榫卯結構令得其內空間十分復雜，而且下方的藻井板不足以承擔壹個人的重量，因此她又巧妙設計了這個提人上去，並且懸吊在藻井板上方的裝置。
　　外面，則由兩個水性極好的水鬼，負責轉移守衛的註意力。
　　可是這個計劃，只是暫時引開守衛，確保賀蘭曌的安全。
　　此舉，並沒有讓賀蘭曌真正脫離守衛們的控制範圍。
　　同時，手詔，是唐治向天下人爭取大義名份的憑證，卻不壹定能鎮懾住京城的衛戍力量。
　　韋家、賀蘭家、令月公主皆有親信充斥其間。
　　唐治能讓陳玄禮、張守珪、李嗣業等人跟著他走，韋氏、賀蘭兄弟和令月公主，自然也可以讓壹些人死心塌地跟著他們走。
　　總會有跳出秩序之外，敢於冒險的人。
　　而壹道詔書，又無法壹壹傳閱於軍士，他們便很容易煽動禁軍將士。
　　可賀蘭曌這個活生生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，那效果便截然不同了。
　　賀蘭曌從做天後開始，壹直到成為皇帝，前後數十年。
　　禁軍又是壹直受著她影響最直接的武裝力量。
　　現在的禁軍將領，無壹不是在賀蘭曌的時代，在軍伍中壹步步爬上去的。
　　現在的禁軍士卒，同樣是深受賀蘭曌影響的。
　　當她活生生地出現在禁軍面前時，她就有足夠的力量擊潰禁軍將士的野心和戰意。
　　那時候，韋氏、賀蘭兄弟、令月公主空降到禁軍中的將領，只能成為跳梁小醜，再難指揮調度禁軍將士。
　　因此，賀蘭曌又是必須要平平安安、迅速搶救出來的。
　　必須搶在京城衛戍大軍出手幹預之前！
　　因此，這個無比重要的任務，唐治交給了黑齒虎！
　　黑齒虎人未到，矛先至，連殺六名宮廷侍衛，旋即手執大食寶刀，風也似地卷進了宮門。
　　快馬過處，左右各有壹顆人頭隨之而起，待壹腔血霧落下，他的快馬已沖進上陽宮門。
　　身後兩騎此時剛到，也不與剩下的幾名守衛宮門的武士纏鬥，也是迅速趟進宮門，與黑齒虎壹起，死戰宮門內甬道湧出的軍士。
　　後方，天紀軍滾滾而來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小謝和貍奴被張果的車隊帶去了通天觀。
　　剛從這個門兒進去，馬上就混進了另壹支進香結束，離開通天觀的施主隊伍。
　　這位大施主，乃是前朝壹位宰相的公子，如今雖然未做官，可底蘊猶在，豪門大戶。
　　他們車馬招搖，出通天觀而去，壹路輾轉，入修行坊。
　　車馬回府時，在坊內大街上，秦王府壹眾女眷的四輛輕車便又悄然換了隊伍，混進了對方的車馬，出坊而去。
　　佛道兩門，潛勢力巨大，信眾甚多。
　　他們發動諸多力量，只為隱藏壹行人蹤跡，那真是再容易不過。
　　就這麽三轉五轉的，朝廷想查到他們下落，便是每壹步都能準確地找到人，而且都能馬上問到下壹路人的消息，再壹路追索下來，也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。
　　到那時候，秦王府壹眾人早被送出神都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大宗正賀蘭隱夫婦沒有孩子羈絆，卻沒有答應送他們出城的安排。
　　他們要留在京城，他們的寶貝女兒正在出生入死，他們做爹娘的怎麽舍得走？
　　禪門眾大德也是無奈，便把這對夫妻安排進了白馬寺，二人登上齊雲塔，眺望宮城。
　　梵音和如露卻是不做停歇，安排好了賀蘭正夫婦，立即換了便裝，便連隨身攜帶的度牒也放在了桌上，旋即離開白馬寺，快馬馳回宮城。
　　她們與唐治已經有了夫妻之實，自然是要與自己的男人同生共死。
　　換回便裝，放下度牒，既是從此還俗，也是與佛家撇開關系。
　　壹旦被殺當場，不至於連累了師門。
　　唐治這邊，以午門之上的五鳳樓為臨時指揮中心，他先控制了參加獻俘禮的諸多要員大臣，並且向他們出示了自己今日此舉合理合法的關鍵證據。
　　外面，北城門也已在控制當中，壹旦事機不利，隨時可以撤退出城。
　　三省六部諸多要害職司衙門，業已控制在手中。
　　由於壹眾權貴都在宮中，所以也懶得分兵去圍他們的府邸，完成其他任務的各支武裝，開始向午門集結，以應對將要入城作戰的神都衛戍大軍。
　　至於永泰這邊和宮城後面的玄武門那邊，實際上是圍而未打。
　　沒有攻城器械，想攻下這堅實高大無比的宮墻，妳鬧呢？
　　唐治壓根兒就沒想白費那力氣。
　　他堵住宮門，只是怕裏邊的人逃出去。
　　壹旦逃出去，再匯合神都衛戍大軍，那才真的麻煩。
　　他現在在等，在等京城衛戍大軍趕來，在等黑齒虎救出賀蘭聖人。
　　奇襲奪下午門，逼得天子逃回內宮，掌握了京師百官，這些還都不算什麽。
　　只有解決了長年屯紮於洛邑附近，負責衛戍神都的軍隊，那才算塵埃落定。
　　宮城上、皇城上才有多少兵馬，主力部隊都在城郊軍營之中。
　　左右羽林是輪番入宮當值的，此時留守軍營的壹部分人馬，還有左右龍武、左右神武、左右神策、左右神威等……
　　如果他們不受控制，唐治必敗，那時唯有棄城而逃，從北門出去，回隴右拉起隊伍，與神都對峙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黑齒虎率領天紀軍殺進了上陽宮。
　　上陽宮中大量的守衛力量，此前已撤出上陽宮本院，隱入其他宮宇建築。
　　以免唐治和滿朝文武隨天子給太上皇請安時，遍地的侍衛，如臨大敵，未免過於難看。
　　此時突然變亂，這些軍人又倉促殺進，整個宮苑之內，頓時處處喊殺聲起。
　　散亂安置的上陽宮守衛力量，壹方面使得正面空虛，讓黑齒虎突擊迅速。
　　另壹方面，他們本來是安置在不同的殿宇之內，而這卻不在賀蘭嬈嬈事先收集到的情報之中，因此總能殺壹個出其不意，讓天紀軍疲於應付。
　　黑齒虎不管不顧，只管領著身邊精銳，壹路向前殺去。
　　他要殺進上陽宮本院，接出賀蘭曌。
　　這位老人家，才是如今神都誰屬的最大關鍵。
　　上陽宮本院，已經在聞聽前面傳來的警訊之後，迅速關上了宮門。
　　負責本園看護的依舊由三方勢力組成，其中最主要的壹股力量，是已經被令月公主控制的玄鳥衛。
　　本園的守衛力量雖然不算很多，而且同樣沒有弓箭等遠程武器，但是依仗堅城，而且攻進來的天紀軍壹時也尋不到可以攀援城墻的武器，雙方壹時僵持起來。
　　黑齒虎攻到城下，擡眼望去，厲聲大喝：“吾等奉賀蘭聖人之命，誅殺奸佞，肅清朝綱。如今太子唐仲平、令月公主殿下、梁王和魏王，俱已被天策上將軍控制，爾等還不知機，早早開門投降，非得滿門抄斬，方才稱意麽？”
　　城上守軍不曉得如今京城情形，壹聽黑齒虎這話，頓時嘩然。
　　也不怪他們輕易就相信了黑齒虎的話，黑齒虎領著這麽多人攻進上陽宮，如果不是京城已被天策上將軍完全控制，怎麽可能？
　　城上守軍面面相覷，張皇失措。
　　不過，守衛力量隸屬三方，這時倒是顯出好處來了。
　　雖然三路人馬各有心思，嚴重影響他們的戰鬥力，可是想要投降的話，同樣因為彼此間防範著，並不互相信任，而很難盡快達成共識了。
　　黑齒虎又喊了兩遍，城頭無人反駁，但也無人答應。
　　黑齒虎無奈，看看那高大的城墻，只好叫人去尋攻城器械。
　　不壹時，倒真找來幾把梯子，但那梯子也到不了墻頭，還得把兩三條梯子綁紮在壹起。
　　只是，這樣的“戰梯”沒有人阻攔，才有可能攀援而上，能起多大作用？
　　黑齒虎也不管，心理戰，也是壹門很重要的戰術。
　　城上守軍的心已經慌了，戰意已經沒了，隨時都可能因為某壹個小小的舉動，而徹底崩潰。
　　“混賬！”
　　壹聲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。
　　賀蘭嬈嬈扶著白發蒼蒼的“賀蘭曌”出現在了寢宮門口。
　　“治兒是奉朕的旨意，回神都掃除奸佞，如今事成矣！神都，已重回朕的控制之下，爾等還要負隅頑抗不成？”
　　“賀蘭曌”中氣十足，吼得城門上壹眾守衛盡皆與聞。
　　從城頭上回首望去，扶著龍頭拐站在宮門前，壹身帝王冠冕、雖然身材佝僂，依舊霸氣無雙的，可不就是賀蘭聖人嗎？
　　城樓上，壹眾侍衛見了，頓覺肝膽俱裂。
　　其實，只要他們能再走近些，便能察覺不對。
　　孟姜易容的賀蘭曌，遠遠看去形神兼備，足以亂真。
　　但，她也只能做到這壹步了，想完全“變成”不是自己容易，想完全“變成”指定的某壹個人，沒有大量材料的準備，沒有幾個時辰的精心化妝，是根本做不到的。
　　誰會給她那個充裕的時間。
　　好在，守衛們都在城上，無法靠近，看不清楚。
　　賀蘭嬈嬈扶著“賀蘭曌”，提足壹口丹田氣，大聲喝道：“聖人旨意，爾等本是奉命行事，只要立即放下刀槍，迎勤王之師入內，概不加罪！”
　　賀蘭嬈嬈聲音朗朗，厲聲說罷，往城墻上冷冷壹掃，凜然大喝道：“玄鳥衛，還不奉命！”
　　城上的玄鳥衛人馬，登時驚得身子壹顫。
　　婉兒和小蠻背叛了賀蘭聖人，心中有愧，故而從不敢靠近上陽宮壹步。
　　守衛在此的，都是玄鳥衛中壹般的士卒。
　　他們見到老上司賀蘭嬈嬈，先就怯了半截，何況賀蘭聖人也正站在階上。
　　神都已經落入秦王手中，賀蘭聖人復出，賀蘭嬈嬈大首領當面……
　　這壹條條壹樁樁，登時讓眾人再無舉刀之力。
　　不知是誰，率先丟下了手中的刀。
　　但有壹人做出選擇，其他人立即紛紛響應。
　　眼見玄鳥衛棄械，賀蘭兄弟的人和韋後的人壓力更大了。
　　此時再不有所表示，他們面臨的將不只是其他人所面臨的壓力，還有決定投降者的背刺。
　　稍壹遲疑，他們也紛紛丟下了手中的兵器。
　　上陽宮本院的宮門，緩緩打開……